新闻 | The FQM 艺术家对谈:张艺蓉

作者:袁政

 

 FQM 夏日群展《The Rain Freshens 新雨后》正在进行中,展出了包括张艺蓉在内的四位艺术家的作品。借此机会,FQM和艺术家聊了聊创作与生活,希望通过本次采访让观众对张艺蓉的作品有更深的理解。

 

张艺蓉1979年出生于陕西的艺术世家。她的父亲与祖父都曾长期为陕北地区的寺院和道观绘制壁画、建造塑像。陕西丰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古迹与张艺蓉自幼便接受的传统中国绘画的训练,为日后她的水墨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张艺蓉的艺术创作植根于对“道”的追求和探索。绘画,作为道的一种载体和表达方式,依托于艺术家本人深厚的文化底蕴与道德修养;艺术家自己修行精进,为作品注入了“空寂的心力”,给人以心灵的触动。张艺蓉专注于水墨白描,用纯粹的墨法表现光影的质感和丰富的细节。她的白描花卉作品,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自然纯洁、静穆的品质,气韵高雅,宁静致远。

 

张艺蓉的创作广泛汲取了唐宋壁画与宋元花鸟作品的养分。在她的绘画中,“美”与“道”是息息相关的。自然的美是道的一种体现,是道德与精神成长的入口。而画,或者观画,即是我们溯本求源、追寻道的一种媒介、途径。因此,张艺蓉作品的题跋,多是摘录了释、道二家古代圣哲的话语,以此指引观者。这些跋文,有时会由她的先生、同为艺术家的泰祥洲老师书写。书法与绘画,同为水与墨的调和,相得益彰,从两个方面为“道”作了注解。

 

张艺蓉曾受邀为山西高平兴化寺内的北宋壁画,也是中国唯一现存的北宋寺庙壁画,绘制白描复原图。她曾多次在大型美术机构展出,包括《She/Her/Hers: Women in the Arts of China》(美国弗罗里达大学Harn美术馆)、《Ink Dreams》(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Dreaming Together》(纽约亚洲协会)等。她的作品已进入多家国际艺术机构的馆藏,包括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与休斯顿美术馆。

 


  

  • Q: 您在别的采访中提到,从小跟父亲学习中国画,在陕北的寺院、道观跟着父亲画壁画。这段经历感觉非常特别。能再多聊聊当时的情景吗?这段经历又是如何影响了您日后的发展呢?

 

A:在陕北有很多民间的寺院和道观,有的历史悠久,有些是重新修建。我父亲是艺术家,也为这些寺院绘制壁画,设计牌楼。我从小耳濡目染,这是我童年和少年生活的一部分,也是在这个阶段,我接受了传统的中国绘画训练。对壁画和线条的特别偏爱,也是这一段经历的影响。

 

张艺蓉 © 艺术家提供

 

  • Q:我读您和英文杂志的采访,得知您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修的是文学,之后也尝试过别的工作,最终才又回归绘画。您有任何文学上的创作吗?是什么让您下定决心,以绘画作为事业?在您看来,文学和绘画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A:我获得的是文学学士、硕士学位,专业是传播学。毕业后曾经在媒体做过很长时间,电视台,网络,杂志都做过,也做过出版,当时自己也写过很多东西,文学创作只当做爱好,但并未想过要出版。工作的时候从未想过专门的画画,绘画作为媒体快节奏工作的一种调节。最终还是因为自己的爱好选择了画画。

 

  • Q:您的作品时常会用古代圣哲或者佛的话作为题跋。想请问您,文字的部分和作品中的图像是如何配对的?文字是一种读画的指导吗,或是说观画是为了达到文字中所呈现的境界?

 

A:我画完一张画之后选择画上的题字内容,我自己非常喜欢阅读这些文字,这些文字的内容和节奏可以打动我,感觉和绘画表现出来的宁静特别贴合。书法和画作为画面的呈现是相互独立的,但我也希望我的画能和文字本身有一种微妙的呼应。

 

张艺蓉, 释迦摩尼佛, 2017, 水墨纸本, 139 x 62 cm

 

  • Q: 这些跋文中有一部分是您的先生泰祥洲老师所题。同作为艺术家,你们之间有什么创作上的合作或者互相影响吗?你们追求的是类似的东西吗?

 

A: 作为艺术家,互相的影响是肯定的,但两个人的技法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张艺蓉 桃花 水墨纸本 15 x 19 英寸 38.1 x 48.3 厘米

 

  • Q:在创作的题材上,除佛像外,您的作品以花卉、蝴蝶居多。它们是基于实物的写生吗?其中有什么寓意吗?

 

A:万物都有自己的季节,遵循自然规律。花卉随季节自然盛开,不受任何限制。这是顺应自然的本能。对我来说,绘画是一种纯粹的直觉。就像花卉在自己的季节里自然而自由地绽放,不需规定,不需隐藏,绘画是一门纯粹而简单的艺术。只有清空自己的思想,移除和忘却,才能真正做到最纯粹的作品。如果观众在我的作品中感受到某种东西,那可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由共鸣。

 

同时,花卉和蝴蝶,均构成我的“衹园”系列,佛祖在衹树给孤独园内转法轮,说法开示。除了佛祖和三千弟子,衹园内的所有奇花万物,皆具佛性,用这些图示表达一样使人平静从而进入定境。 

 

“新雨后”,展陈图,©THE FQM,2022

 

张艺蓉 莲花 水墨纸本 11 1/2 x 49 1/2 英寸 29.2 x 125.7 厘米

 

  • Q:您的静物画得细致入微,让我联想起西方博物学初期绘制的动植物版画。当然,中国本身在这方面就有很悠久的传统,视角和目的与西方的“博物学”或者“分类学”有所不同。近现代中国艺术家也不断坚持类似的创作。在您看来,中国人对于这类题材的深耕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吗?或者说,在此类创作中,您想追求的是什么呢?

 

A:作为一个佛学实修者,艺术创作背后的哲学与修行原理的设置都是让人彻底摒弃物质世界,而进入纯粹的精神境界。 不仅仅是绘画的细致入微,更希望借助这些细微让观者瞬间进入沉静。我在创作时是物我两忘的状态,我希望欣赏者也是这种状态。

 

“新雨后”,展陈图,©THE FQM,2022

 

  • Q:您曾说 “中国画的核心哲学是道,画即是道,体现出中国画特有的本质,也是中国画形式美的内在依据。并且中国画与佛学尤其是禅宗也有紧密的关系,所以在中国画最高的境界近乎道,通乎禅。这已经不仅仅是绘画本身,而是来自内心最深的宁静和宇宙自然的连接”。我非常同意您的观点。在我看来,很多时候,绘画只是一个途径、一种方便。然而很多西方艺术家可能并不同意这个观点,或者并没有从这种角度思考过。当今很多中国艺术家可能还是受西方绘画传统的影响更多。在您看来,中国人这种对绘画特有的理解,需要传承吗?这种传承是否必须要依托于“古法”的传承呢?您在这方面有什么探索或者尝试吗?

 

A:中国画最终要谈的是意境,这是我国传统美学的一个重要也可以说是独有的评判标准,在文学、美术以及各个领域都有追求。凭借作品有限的视觉感性形象,在虚实结合中,诱发联想和想象,使观赏者在“不尽之境”中,领会作品意外的微妙的美感。这是中国的传统艺术特有的理解,只有在中国的美学文化里才能体会。如果说是要传承,那么必须理解中国传统的哲学,美学和文化。创作也是,欣赏也是,都是一种意会的沟通。

 

张艺蓉 罂粟花 水墨纸本 15 x 19 英寸 38.1 x 48.3 厘米

 

  • Q:最后我想和您聊聊佛教的造像艺术。我在读《世说新语》的时候看到这么一个小故事,说戴逵画佛像极为熟练绝妙,但是有人看了却批评他说,“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反驳说:“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我时常好奇,个人修养的提升是否真的会在绘画上体现出来,或者说,是否真的要“尽世情”才能“免俗”。个人的修为与艺术创作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这似乎又是一个中国人才有的考量)。想就这些问题听听您的见解。

 

A:郭若虚曾说,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焉。在中国画史上,凡有成就的画家,都注重艺术修养,大概在几方面,首先重视品格修养,所谓人品不高用墨无法。其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思路和心境会极大的打开,其三“目饱前代奇迹”,学习一切优秀艺术传统。这些论述,现在仍有借鉴之处。尤其现代化的交通和出版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此之外我自己的体会是:1艺术家自己修行精进,作品当要有一种加持力,抑或是能给人一种心灵的触动。这就需要自己修行到位,那样画画时,才有自己空寂的心力注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到每一个程度都会有每一个程度的表现,这和修行者或艺术家的证量有关,个人的修为程度会在作品中体现出来。2技术的极致可以通神,如果绘画的技术炉火纯青,艺术家自己的情绪和体会无需表现在作品里,除去我执,纯粹至极的技法足以感动观者。3“尽世情”并不是“免俗”的必要条件,但这又是一个修行的问题,但也无法简单说明。恐引起误导我就不展开说了。

 

“新雨后”,展陈图,©THE FQM,2022

 

 

2022年8月18日